讓烏克蘭「芬蘭化」就能避免俄羅斯入侵?專家:普京只想要一個「屬於俄羅斯的烏克蘭」

為解決當前烏克蘭危機,越來越多觀察家贊成「烏克蘭成為東西方之間的中立緩衝區」,也就是「芬蘭模式」或「芬蘭化」,仿效北歐國家芬蘭在冷戰期間確立的中立政策,讓烏克蘭不隸屬於任何陣營。如《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佛里曼就認為,如若將烏克蘭變成中立國,或許就能說服普京「俄羅斯沒有被北約包圍」,並撤出烏克蘭周圍的13萬俄軍。

據報導,上周,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與俄國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見面時,便討論到以「芬蘭模式」緩解烏克蘭緊張局勢。然而隔天,馬克宏駁斥了烏克蘭「芬蘭化」的可能性。

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雜誌專欄作家格魯伊特(Caroline de Gruyter)14日撰文指出,把烏克蘭「芬蘭化」的想法是錯誤的,因為烏克蘭中立模式無法阻止俄羅斯入侵,在莫斯科當局眼中,烏克蘭永遠都不會是芬蘭──而這正是問題所在。

烏克蘭國旗。(美聯社)
烏克蘭國旗。(美聯社)

烏克蘭國旗。(美聯社)

為何把烏克蘭變「中立」行不通?

「事實中立」不夠讓普京安心

「普京不想要一個中立的烏克蘭,而想要一個屬於俄羅斯的烏克蘭。」格魯伊特認為,這主要有兩大原因。首先,普京知道即使烏克蘭保持「事實中立」也會偏向西方,這讓他不放心。

烏克蘭的狀態就像是「事實中立國」,因為邊境不安穩與俄國施壓等複雜的地緣政治因素,雖然它很想加入,但至今它仍不是北約(NATO)成員,也未加入歐盟。摩爾多瓦、喬治亞等東歐國家加入北約的前景渺茫,也歸因於普京讓它們邊境不安穩。

正如北約前秘書長薛佛爾(Jaap de Hoop Scheffer)所言,包括普京在內的每個人都知道,無論在可預見還是不可預見的未來,烏克蘭早已經是一個緩衝國,永遠都不會成為北約成員國。儘管如此,普京還是特別不滿,他無法忍受隔壁的烏克蘭保持中立,他想將烏克蘭拉入俄羅斯曾經的勢力範圍內。

格魯伊特指出,從2014年吞併克里米亞和透過傭軍佔領烏克蘭東部頓巴斯(Donbas)地區開始,普京試圖以侵略和恐嚇手段來達成目標,但這些好戰行為反而把烏克蘭人的心越推越遠,普京越施壓,就越讓烏克蘭人看重西方並珍惜難得的主權與民主自由。2012年4月只有13%烏克蘭人認為北約是最好的安全選擇,到2019年8月支持北約比例增加到36%。另一項民調顯示,2021年烏克蘭對加入北約的支持率高達53%。

格魯伊特說,這讓普京感到非常不安,他知道就算烏克蘭仍然保持「事實中立」,但許多烏克蘭人正轉向擁抱西方觀念。所以,讓烏克蘭作為緩衝國對普京來說顯然是不夠的,他想剝奪烏克蘭的主權、民主獨立。

2022年2月16日被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訂為「團結日」,烏克蘭民眾在基輔的運動場拉起一幅長達兩百公尺的烏克蘭國旗、表示團結。(美聯社)
2022年2月16日被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訂為「團結日」,烏克蘭民眾在基輔的運動場拉起一幅長達兩百公尺的烏克蘭國旗、表示團結。(美聯社)

2022年2月16日被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訂為「團結日」,烏克蘭民眾在基輔的運動場拉起一幅長達兩百公尺的烏克蘭國旗、表示團結。(美聯社)

芬俄與烏俄關係不同

其次,蘇俄當年甘心讓芬蘭成為中立國、默默轉向西方陣營,是因為二戰後簽訂了合約,使兩國有明文的邊界與和平條款,而且多年運作都毫無爭議,至今俄羅斯仍稱芬蘭為「友好」國家。但俄羅斯跟烏克蘭之間沒有任何和平協議或信任基礎。

芬蘭東部與俄羅斯接壤邊界長達1324公里,命運也與俄羅斯糾纏在一起,1808年被俄羅斯帝國侵略成為俄國境內的自治大公國,直到1917俄國革命之後,民族主義興起的芬蘭才奮起宣布獨立。

1939年11月爆發的「冬季戰爭」,芬蘭力抗強鄰蘇聯(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1939年11月爆發的「冬季戰爭」,芬蘭力抗強鄰蘇聯(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1939年11月爆發的「冬季戰爭」,芬蘭力抗強鄰蘇聯(Wikipedia / Public Domain)

二戰期間,芬蘭的角色相當特別,它一開始受到蘇聯侵略,但力抗蘇聯紅軍入侵,使蘇聯損失數十萬兵力並體認要控制芬蘭恐怕得不償失;接著它與納粹德國結盟以對抗蘇聯,但它從未簽訂《三國同盟條約》,在法律上不是軸心國的一員。蘇聯不是不想把芬蘭納入囊中,而是考量到戰爭經驗慘痛,吞併芬蘭的代價太高昂,因此在冷戰時期,兩方建立起一種既不結盟、又不對抗的「特殊關係」。

1947年到1948年間,雙方訂定包含《芬蘇友好合作互助協定》等多條政經合約,確立了芬蘭的「中立」地位,蘇俄的條件是,芬蘭不能加入任何被莫斯科認為是西方陣營的組織。所謂中立國是指在發生武裝衝突時,對交戰的任何一方都不採取敵對行動的國家,而交戰國則不得侵略中立國的領土。

對在大國夾縫生存的芬蘭來說,只有接受才能維持自治。幾十年來,芬蘭一直在謹慎尊重這些限制的同時,擁有民主自由,並且緩慢但堅定地向西方靠攏。芬蘭前駐俄羅斯大使尼伯格(Rene Nyberg)曾表示,芬蘭政府與蘇俄交往總是戰戰兢兢。

格魯伊特強調,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沒有保證烏克蘭中立的和平條約,而且俄羅斯軍隊現在佔領了烏克蘭東部領土,因此兩國關係以猜疑和不信任為主。這與芬蘭–俄羅斯關係形成明顯區別:1947年《巴黎和平協議》(Paris Peace Agreement)簽訂、確立兩國邊界後,蘇聯紅軍就再也沒有踏進芬蘭過。

1990年,蘇聯瓦解前一年,美國總統老布希和時任蘇聯總統的戈巴契夫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會談。(wikipedia/Public Domain)
1990年,蘇聯瓦解前一年,美國總統老布希和時任蘇聯總統的戈巴契夫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會談。(wikipedia/Public Domain)

1990年,蘇聯瓦解前一年,美國總統老布希和時任蘇聯總統的戈巴契夫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會談。(wikipedia/Public Domain)

俄羅斯從未放棄帝國傳統與威權主義

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之後,曾經屬於蘇聯和俄羅斯帝國的東歐國家試圖投靠西方,而且不約而同首先申請加入軍事防務組織北約,以求北約保護它們免於蘇俄侵略。格魯伊特認為,當時蘇聯因為國力衰微而無法阻止瓦解,現在俄羅斯已經恢復元氣,決心延續帝國傳統與威權主義的普京不會以同樣的方式失去烏克蘭。

在俄羅斯執政者的眼中,烏克蘭又比其他東歐國家特別,俄烏兩國有著長久的共同歷史觀,尤其白羅斯、俄羅斯及烏克蘭的共同前身──基輔羅斯(Kievan Rus')──在歷史上曾經非常強大,烏克蘭的現代首都基輔(Kiev)常被稱為「俄羅斯城市之母」或羅斯人文明的搖籃。

俄國總統普京。(美聯社)
俄國總統普京。(美聯社)

俄國總統普京。(美聯社)

格魯伊特指出,1990年代,當蘇聯改革派在會議上談到烏克蘭時,表示無法想像沒有烏克蘭的聯邦──但蘇聯政治人物永遠不會對芬蘭有這種想法。從帝國瓦解到蘇聯瓦解,俄羅斯的政治變化都相當戲劇性,卻與從來沒有真正與過去決裂,前共產主義精英仍然統治著這個國家,他們心理對歷史的看法保持不變。

格魯伊特引述前瑞典駐俄羅斯大使貝特爾曼(Tomas Bertelman)看法指出,俄羅斯從未像其他歐美國家那樣接受「去殖民化」,因此俄羅斯帝國1917年解體後,換皮不換骨,藉著蘇聯擴張延長70年的壽命。貝特爾曼認為:「俄羅斯,除了帝國之外沒有其他身份,帝國的延續對政權來說如此重要,以至於它影響了國家的治理方式和資源的使用。」

「帝國傳統與威權主義相互作用,塑造了現在的普京,並對今天的俄羅斯產生決定性影響。」格魯伊特總結道,當前的危機是結果之一,而僅僅將烏克蘭「芬蘭化」是無法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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