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本海默》影評:救世主或死神、正義或邪惡?「美國普羅米修斯」的人性複雜與矛盾
【文/太空小姐】誠如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Christopher Nolan)在《奧本海默》上映前,就已經預告眾人:劇本由他改編自《美國普羅米修斯:羅伯特.奧本海默的勝利與悲劇》一書,但他筆下所寫、鏡頭所拍,都非讚頌或批判奧本海默,他僅是以一個兼具感性與理性,陪伴奧本海默走過他人生最著名也最具爭議的一段旅程。《奧本海默》的確在滿是正義與邪惡、救世主或死神的身分中間矛盾擺盪。
諾蘭的導演痕跡依舊在《奧本海默》中嶄露,但卻沒有過往的鋒芒畢露,反而優雅又收斂。電影依然是非線性時序的敘述,觀眾能藉由彩色與黑白畫面領會到時間線的交錯,即使開頭有些錯亂也能盡快收拾腳步跟上電影,不至於像《天能》那樣令人吃力。
剛看完《奧本海默》,觀眾會久久不能自已,原因當然是諾蘭能將物理學中的質子、中子等粒子以具象化方式呈現;「三位一體」核彈試爆強烈的光束乍現、接著才迎來震耳的轟然爆炸聲響;以及最最重要的──他將奧本海默,這位被稱作美國普羅米修斯的科學家,其矛盾又掙扎的歷史定位、心理狀態呈現得十分滿分的精湛。
《奧本海默》是極其不可思議的藝術品,它領著快速瘋狂的節奏並且層層堆疊不安的拉扯,穿插神話、科學、政治、道德,佐以魯德溫葛瑞森(Ludwig Göransson)毫不間斷,尖銳又澎湃的弦音。
在美國原子能委員會(AEC)主席史特勞斯的政治操弄下,我們藉由一場祕密聽證會看見奧本海默人生最具爭議的30年。這位科學家原先並不諳世事,只埋頭研究各種理論學派,但二戰期間希特勒迫害猶太人,面臨快速崛起的法西斯極右翼,令他開始產生政治立場,儘管從未加入共產黨,但他確實心生接納也接觸左派與共產主義。
《奧本海默》交代了他的幸與不幸。
幸的是奧本海默饒富天分、聰穎過人、風流率性,他不只精通物理與多種語言,也周旋在女性之間。
如席尼墨菲(Cillian Murphy)飾演的奧本海默躺在佛蘿倫絲普伊(Florence Pugh)飾演的瓊身下,讀出了他自身的預言-梵文書寫的印度教經典《薄伽梵譚》:「我現在成了死神,世界的毀滅者。(I am become Death, the destroyer of worlds.)」又如他因學識過人,因此智慧與知識一旦跟不上他,他便以輕蔑的語氣指認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Sr.)飾演的史特勞斯是「卑微的鞋業銷售員」。
不幸的他也是供火給人類的普羅米修斯。曾是國家極密武器計畫「曼哈頓計畫」的總負責人,熱愛物理學也深深明白絕不能讓德國掌握核武技術,當國家需要他、他亦奮不顧身投入。但有誰知道奧本海默究竟是為了實踐正義還是研究結果?他究竟在希特勒自殺後為何繼續計畫,明知核武變成了另一場戰爭的開端,仍在百般掙扎中依舊參與了選擇投放日本原子彈地點的會議?最後在美國反共浪潮中,從英雄成為罪人,而餘生也在糾結自身定位中度過。
有太多人性的複雜面在奧本海默身上同時迸裂,即便諾蘭在電影裡已經用劇本、用畫面說明了他自身的立場:曼哈頓計畫中的蘇聯間諜另有其人。但出了戲院我仍聽見觀眾耳語:「他到底是不是叛國者?」就是這樣的蜚語注定如幽魂般追隨奧本海默。
一如他永遠對自己的行徑與選擇沒有正解,也如同那些在聽證會上一一反對他拿回安全許可的人,最後會在他被表揚勳章之時上前握手,但這不是肯定他或他的成就,只是為了沽名釣譽,而且始終沒有人知道當初到底該不該站在奧本海默的同一陣線。
《奧本海默》大到主角小至配角都是一票明星陣容,各個出場都是驚喜。要說有些缺憾,大概是諾蘭拍攝他的首次性愛場面,雖是展現奧本海默與瓊之間的「浪漫」,但聽證會上的裸身騎乘卻有些尷尬。不過佛蘿倫絲普伊依舊是銀幕魅力無邊,搶眼過艾蜜莉布朗(Emily Blunt),但諾蘭也給了艾蜜莉布朗最後聽證會上的一擊,總算是給了凱蒂一角表演的空間。
當然麥特戴蒙(Matt Damon)與好久不見的喬許哈奈特(Josh Hartnett),以及班尼沙夫戴(Benny Safdie)、肯尼斯布萊納(Kenneth Branagh)等等等人,在諾蘭魔法之下紛紛繳出精彩演出,《奧本海默》無論是劇情、卡司、配樂都是一場絢爛奪目的大合奏。
對比今年解釋性台詞最多的《不可能的任務:致命清算 第一章》,《奧本海默》遵循著諾蘭的風格,它不會給觀眾任何解釋,包含所有物理學專有名詞、曼哈頓計畫、麥卡錫主義、美蘇共產黨的流變,與兩大國在二戰期間曾是短暫盟友,但在二戰後升級為緊張關係並開啟冷戰…等。
但儘管有些費解與燒腦,仍無損《奧本海默》以視覺衝擊、聽覺饗宴和諾蘭獨有的,在理性中綻放感性甚至直戳眼眶讓人不禁流淚的感動。它就像一顆原子彈一樣,在這看似很長但實則飽滿到讓人再三回味的3小時內,成功撼動了所有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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