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矽谷】旅行到人口僅 168 的小鎮，是怎樣一種「恐怖」體驗？

作者：鱸魚

開了 5 個多小時，車子被引到什麼都沒有的山頭上。

導航說目的地就在左前方，我懷疑它是在開玩笑。這裡不可能有可以讓我待 8 天的地方。不要說房子，放眼望去除了一匹專心低頭吃草的馬，我沒有看到任何地上建築。繼續往前開了幾十公尺，左邊有一條碎石路爬上小坡頂，四周還是一片荒。碎石路令我不安，不曉得該不該上去，如果走錯了連掉頭的地方都沒有。

已經下午 7 點了，如果導航騙人，下場會很慘。

私藏的山頭

當然我錯怪他了。山頭上竟有一棟寂寞的房子，像是英式農莊改建，面海全是落地窗，外面有一個大露台，擺了幾把躺椅。整個山頭都是我們的，屋主一定知道來這兒的人每天都會坐在那兒糟蹋生命。

我剛好趕上看夕陽。連行李都還沒有下，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先淺嚐觀海看夕陽的感覺。這也是我未來糟蹋 8 天生命的開始。

人口 168 是什麼概念？

這是個從來沒有聽過的小鎮。人口 168，只有一間郵局、一間雜貨店、一間倒閉的五金行，另有十幾戶人家和一個農場。

雜貨店裡的東西應該夠撐一個禮拜。不夠的話就得開到下一個最近的超市──好歹也要開 30 分鐘。在這裡，外食的機會幾乎是零。

當時不知道的還很多，比方太陽下山後農場竟然變得那麼恐怖──恐怖到令人起雞皮疙瘩。

日落後的「恐怖」

晚上到露臺看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夜空和銀河，星星多到恐怖，每天晚上抬頭都會 “ WOW ” 地叫一聲。

每天看，依舊每天驚訝。

第一次拍夜空，第一次使用這臺相機，拍攝的地方就在露臺──根本不必跑到那些會被外星人綁架的怪地方，只要從客廳走五步路架上相機，把燈全部關掉，在陽臺上就可以看銀河，看個過癮。設備很不專業，我也不懂什麼技巧，可是重點不在設備、不在技巧，而在景象──只要有相機，業餘人士都可以拍出嚇死人的照片。

7 月天的仲夏夜只有攝氏 10 度，穿著厚夾克我還是每天看銀河。還好帶了很多泡麵，還好從矽谷帶了很多滷菜，還好這裡吃不方便，找不到理由在外面浪費時間。

銀河晚上 10 點出現，划過農莊上空，慢慢掉入海裡。每晚它一出現，我就倒杯白酒，端盤滷菜在露臺上享受恐怖。

不過臺式滷味卻帶來另一個意外。

「臺式滷味」的功勞

狐狸起得很早，早上 7 點鐘我在露臺喝咖啡，他很狐疑地穿越草地，一邊還打量我，距離不到 5 公尺。我懷疑那是前一晚臺式滷味的功勞。站起來要去拿相機，他跑了⋯⋯尾巴一直是露出來的。8 點小野兔固定出現，再下一次是下午 5 點，超有規律。貓頭鷹白天不睡覺，晚上照吵鬧，我懷疑也是臺式滷味的功勞。

動物們都是朝七晚五，早睡早起、一天只吃兩餐，非常合乎時下健康原則，只有人類才一天吃三餐。

然後，傳說中的大山貓出現了。這種類似台灣雲豹的山貓，是山獅的縮小版，但野性、疑性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在野外很不容易目擊大山貓，更不用說近距離拍照，這家伙卻落落大方地站在窗臺外等我拿照相機擺 pose，還隔著窗子好奇地看著我。也許他在等滷菜。

我確信那是臺式滷味的功勞。

清晨的詭異

清晨的農場有點像是恐怖電影《不！》（Nope）的劇照，彷彿外星人每隔幾天都會來查看一次。一大早馬兒已經背對著滿山的霧低頭吃著草。農場每天早上都是這個景象。

霧號每天晚上 9 點開始響一整夜，海霧在銀河落海之後就入侵山谷。他們也知道不能干擾到銀河，時間配合得剛剛好。早上起來整個農場都被濃霧侵襲，這裡的霧很有份量，所到之處就像下過一場雨，滋潤遍地野花。

在地人說一年有 300 天都是這樣──原因是阿拉斯加洋流到了北加碰上溫暖氣流，冷熱交會就產生濃霧。有時霧大到對面的農場都看不到，四周呈現的是一片肅殺的寂靜。

有霧最安靜。你可以聽到濕的聲音。

詭異的氛圍在中午準時散去，你也才知道原來外面的世界仍舊是藍天白雲──天天如此。這裡的一切就是這麼規律，這麼靜止。這樣也好，早上詭異，下午讓我坐在躺椅裡面看海、看夕陽、看大山貓。晚上讓我看星星、看銀河。

關機 8 天的日子

所以我就在農莊待著，每天癱瘓在躺椅上糟蹋生命。

花 8 天在不知名的小鎮當第 169 、170 號市民；花 8 天和從不接觸卻一直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景物共存；花 8 天賴在躺椅上讓腦子一片空白⋯⋯這是多珍貴的關機時間？

想想 5 個小時外我來自的那個的地方⋯⋯那裡的機會和成就竟是那麼令人疲憊。

雜貨店是一對年輕印度夫婦開的，像是新移民，7 天營業每天 14 小時。離開了矽谷就再也沒看到過印度人，想必他們是鼓足勇氣來到這麼荒遠、看不到故鄉人的地方打天下──多麼跳出框架的新移民！很欣慰他們的後代將在這麼獨特的地方生根，看著銀河長大。

也因為他們，我買到泡麵、豆漿、包心菜和葱。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出走矽谷】旅行到人口僅 168 的小鎮，是怎樣一種「恐怖」體驗？》，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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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鱸魚，那年厭倦了當代名著翻譯工作，看著別人都往矽谷跑，沒跟著上這艘船總覺得不放心。不得已只好出國改唸電腦，到了矽谷做了工程師。糟糕的是竟然做得還很成功，不知不覺就吃了一輩子的科技飯，後來也懶得再改了。現在吃飽、吃膩了，只能回頭拚命補一些當年想做而沒做的事。創作、玩音樂、騎登山車把自己搞得很累、探些愚蠢的險，都列在清單上。工作履歷倒挺誘人的，但生命履歷稍嫌空白了些。 所以只要跟工作無關的都充滿無限的熱忱，想趁著太陽下山之前，把生命搞得更豐富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