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史話:抵制疫苗接種的運動如何影響歷史進程
疫苗作為人類抗衡病毒的一種手段,自 18 世紀誕生以來就處於爭議焦點,不乏擁躉和抵制,新冠也一樣。
BBC國際台烏克蘭語記者喬治·厄曼(George Erman)梳理歷史記錄,回顧「反疫苗精神」如何從第一種疫苗問世時的針鋒相對,逐漸演變到今天,以及這種疫苗抵制如何影響世界。
天花
嚴格說來,抵制疫苗的執念和行動早於第一批疫苗的誕生,與天花流行有關。
在遠古時代,天花患者的一瞥就引起了恐懼和恐慌。 這是一種危險的疾病。
天花病毒通過液體傳播,感染後患者會出現發燒、噁心和嘔吐症狀,甚至導致失明,皮膚和粘膜上會形成化膿性膿腫(膿皰)。這種病毒高度致命,在找到有效預防和治療手段前,極少數人得以倖存,但皮膚上畢生留下疤痕。
沒有進入人體的天花病毒會自行死亡,而感染過的倖存者對其有終生免疫力。
最早有文字記載的天花疫情目前沒有定論,但可以查證的是中世紀東亞一次重大疫情,發生在日本—— 公元 735-737 年間的天花流行,死亡人數多達該國當時人口的 35%,農業生產幾乎被摧毀,但也推動了佛教在日本的傳播。
大約在那段時期,天花傳播到阿拉伯世界,然後進入歐洲。到了 16 世紀,西班牙人把天花病毒帶到美洲大陸,奪走大量原住民生命。
大約在中世紀,非洲和亞洲有人發現可以通過「接種疫苗」來預防得病,具體做法是從患者皮膚上的膿包裏取膿液塗抹在健康人皮膚上,使之產生抗體,達到免疫效果。
一位波斯醫生和哲學家阿布·巴克爾·阿爾-拉茲(Abu Bakr ar-Razi,公元 864-925 )注意到這種做法;他是歷史上第一個將天花和麻疹區分為兩種不同疾病的人。
在歐洲,接種疫苗比亞洲晚得多。將這種免疫方法帶到歐洲的是瑪麗·沃特利·蒙塔古夫人(Lady Mary Wortley Montagu,1689 -1762)。
這位英國貴族也是當時頗具盛名的作家,丈夫是英國外交官,曾任英國駐土耳其大使。
她1717年隨丈夫去伊斯坦布爾,沉浸在土耳其文化和民俗中,與奧斯曼帝國社交圈的女子交往密切,從她們那裏聽說了接種疫苗防疫的做法。
更重要的是,她本人曾感染過天花,臉上留下了疤痕,不希望五歲的兒子也染病,便請使館的醫生查爾斯·麥特蘭(Charles Maitland)為小兒接種疫苗。結果挺好,也沒有不良影響。
備受質疑
受到好消息的鼓舞,蒙塔古夫人1718年回英國時嘗試把天花疫苗接種方法推介給國人,孰料立刻遭到英國醫生的強烈反對和質疑,斥之為東方江湖術士庸醫的把戲。
然後,英國 1721 年又爆發天花流行,蒙塔古夫人讓自己的女兒接種了疫苗,這件事很快在貴族和王室社交圈裏傳開,並且引起了後來成為英國女王的威爾士公主的興趣。
勃蘭登堡-安斯巴赫的卡羅琳(Caroline of Brandenburg-Ansbach)公主批准了天花疫苗接種實驗:選七個死囚犯,如果接種了疫苗且生命無礙,就放出獄 —— 他們最後都獲得了自由。
此後,公主給自己的兩個女兒接種了疫苗。
當時,接種疫苗的過程並不安全,衛生習慣和隔離條件差,接種疫苗後大約2-3%的人出現嚴重症狀。即使本人無恙,也會把病毒傳染給其他人。
但面對高達20-30%的天花病死率,英國貴族階層迅速接受了疫苗接種,由此推而廣之。
歐洲王公貴族死於天花和接種疫苗後去世的都不少:英國國王喬治三世的兩個兒子分別於 1782 年和 1783 年接種疫苗後病逝,但俄國沙皇彼得二世和法國國王路易十五則死於天花。
父王病故後,路易十六繼承王位,1774年登基後立刻與諸王子接種了疫苗。
當時歐洲統治者不建議強制接種,除了一些醫生和教會激烈反對,疫苗接種非常昂貴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另外安全性也是個問題。
疫苗歷史上一個里程碑出現在18 世紀中葉 —— 英國醫生羅伯特·薩頓(Robert Sutton)和他兒子丹尼爾開始用柳葉刀接種疫苗,極大提高了安全性,幾乎消除了疼痛。
丹尼爾跟合作伙伴一起將這個創新變成特許經營業務,並推廣到歐洲其他國家和美國。在 1763 - 1766 年間,他親自為 2.2 萬人接種了疫苗,其中三人死亡。
然而,1796年一項開天闢地的發明徹底改變了天花疫苗接種從業者的命運,但也從根本上改變了醫學和人類歷史軌跡。
那就是牛痘的問世。
牛痘
始作俑者是一名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1749-1823 年)。偶然聽說的一件事讓他極為感興趣:在格洛斯特郡鄉村,人們都在傳說奶牛場的工人感染了牛痘後居然對天花免疫。
為了驗證這個說法,詹納找到一位名叫莎拉·內爾姆斯(Sarah Nelms)的擠奶女工,從她身上取了牛痘病變組織樣本,在一個八歲男孩,詹姆斯·菲普斯,(James Phipps)手臂上割破皮膚,把牛痘病毒樣本揉進創口。
這個男孩沒有生病,只是短時間出現頭疼和食慾不振。過了六周,詹納又給他接種了人類天花,沒有發病,之後詹姆斯陸續接種了 20 次天花,兩次之間的時間間隔各不相同,結果每次都沒有出現病症。
詹納決定把實驗報告以小冊子的形式發表,題目是《牛痘的原因和影響》(The Study of the Causes and Effects of ... The Cowpox),但當時具有英國國家科學院地位和權威的倫敦皇家學會明確拒絶提供幫助。
「上帝的懲罰」
一些宗教領袖將天花稱作「上帝的懲罰」,患者不應該得到治療,而一些醫生完全抗拒詹納的疫苗接種理念。
反疫苗運動大約就在這個時候開始興起,打出反對詹納醫生及其追隨者的口號,對壘雙方印發闡述自己主張的宣傳冊,還設法利用報紙和漫畫相互嘲笑譏諷。
切身利益
反疫苗運動的重要領導人包括本傑明··莫斯利(Benjamin Moseley)和威廉·羅利(William Rowley),兩人都是醫生。他們從理念上拒絶接受天花疫苗接種。
除此之外,大規模接種的普及意味著他們的收入減少,醫生為富有的病人接種疫苗的壟斷被打破。
本傑明·莫斯利 (1742-1819)於 1799 年加入了反對疫苗接種的鬥爭,1802 年和 1808 年兩次在議會演講,爭取議會反對普及接種牛痘。
他針對一些民眾對自己孩子接種動物體液的厭噁心理,把牛痘稱為「牛梅毒」,幾乎將疫苗接種等同於傳播性病和動物癖(人類對非人類動物的性吸引力)。
莫斯利說,接種疫苗的人身上會長出牛毛,腦袋會變成公牛頭的形狀,預言普及接種牛痘會帶來百日咳和精神錯亂的傳播。他還提到神話中被波塞冬詛咒並與公牛交配的克里特女王帕西法埃生下了牛頭怪 —— 一個半人半牛的怪物。
1805 年,威廉·羅利發表論文批駁牛痘的免疫效果,《牛痘接種:對天花感染沒有安全保障》(Cow-Pox Inoculation: No Security Against Small-Pox Infection),文中一幅插圖上是面部腫脹的男孩和長滿疥瘡、膿腫和潰瘍的女孩,他們被稱為疫苗接種受害者。
羅利還聲稱,使用牛痘有悖神聖的宗教。
英國藝術家詹姆斯·吉爾雷(James Gillray,1756-1815 )在漫畫「牛痘,或新接種的奇妙效果!」中惟妙惟肖地捕捉到了莫斯利的觀點。
漫畫描繪了詹納用柳葉刀在女子手臂上切割,周圍的病人到處亂跑,身體的不同部位長出牛頭,但詹納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態。牆上掛著一幅描繪牛崇拜的畫,暗示了金牛犢崇拜的聖經故事。
對此,支持疫苗接種的英國醫生和植物學家約翰·桑頓(John Thornton)發表論文《莫斯利博士的預言》予以回擊。他在文中嘲笑了莫斯利關於接種疫苗的人身體可能發生突變的言論,以及他提到的帕西法神話。
桑頓直言,反疫苗接種運動的領頭人應該對自己傳播恐懼而導致的每一次死亡承擔責任。
殘忍和粗鄙
1807 年,反疫苗運動成員約翰·史密斯·斯圖爾特 (John Smyth Stewart) 出版了一本小冊子,題為《30,000/ 用於牛痘!》 ,裏面的插圖是以詹納和他的支持者為主角的漫畫,他們長著角和尾巴,正在將嬰兒餵給一隻巨大的野獸;這只巨獸代表著人類所有的麻煩和危險的疾病。
可怕的怪獸排便,拉出來的是嬰兒,而詹納的支持者桑頓博士則正在把怪獸排洩的嬰兒鏟入一堆動物糞便中。
離他們不遠,有一個紀念碑,上面有反對接種疫苗的醫生的名字:莫斯利、羅利、羅伯特·斯圭洛爾(Robert Squirrel)、約翰·波奇(John Birch)和喬治·利普斯科姆(George Lipscomb)。他們手持利劍盾牌,凖備保護人類免受疫苗接種荼毒。
斯圖爾特的小冊子裏可以看到這樣的文字:「我聽說......佩克姆那兒有個孩子接種牛痘後性格大變,野蠻魯莽,居然像野獸一樣四肢著地奔跑,像牛一樣咆哮,像牛一樣撞公牛。」
他擔心接種疫苗會使無辜的嬰兒靈性受到污損,難以進入天國。
王室和軍方的支持
事實上,當時接種疫苗確實有可能導致各種疾病的傳播,因為還不知道需要對醫療器械進行消毒,醫生認為疾病的傳播是由於瘴氣或空氣不好。發現致病的微生物和消毒的重要性,是幾十年之後的事。
但當時正值拿破侖戰爭時期。英國必須阻止天花疫情再度爆發,否則軍隊將被疾病摧毀。
詹納得到英國王室的支持,議會在 1802 年授予他一萬英鎊的獎金。
約克公爵弗雷德里克 1795 - 1827 年間擔任英軍指揮官。在他敦促下,1800 年軍隊強制接種疫苗。他的兄弟,未來的威廉四世國王,在海軍中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1817 - 1851年皇家騎兵衛隊疫苗接種和新兵體檢報告顯示,在接受檢查的 476 名新兵中,大多數(262 人)有特定的天花疤痕,138 名新兵的手臂上有接種痕跡,另外 9 人的疤痕在身體其他部位。
詹納為 65 名男性接種了疫苗。 476 名新兵中只有一名沒有接種或接種疫苗,也從未得過天花。
逐漸推廣
1801年,詹納的疫苗接種被引進俄羅斯,他本人於 1814 年面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次年俄國設立天花疫苗接種委員會。
不過,奧匈帝國和俄羅斯帝國疫苗接種並沒有造成聲勢,在帝國崩潰前它仍然只是一個選項。
1806 年,美國總統托馬斯·傑斐遜決定支持接種疫苗,美國國家疫苗局七年後成立。
過了一段時間後,牛痘的局限性變得顯而易見 —— 用牛痘接種天花疫苗不會產生終生免疫力,每隔10年需要再次接種。
但疫苗接種的積極效果也顯而易見。資料顯示,1810 年代倫敦登記在冊的天花死亡病例是 7858 例,而 1790 年代有 18447 例。
多年來,詹納的反對者堅持不懈地指責疫苗接種導致了從脫髮、近視到日益增長的悲觀主義和文學藝術頹廢衰落等種種問題。他們最終還是輸了。
「醫療暴政」
1840年,英國禁止接種牛痘病毒,提供免費天花疫苗接種,但基於自願前提。
1853 年,英國《疫苗接種法》頒布,規定兒童必須在出生後的頭三個月內接種疫苗,否則父母可能被罰款或監禁。這標誌著疫苗接種首次成為強制性的。
該法律也意味著國家公權力擴大到公共衛生部門,以保障社會整體的健康,相應的,父母對子女是否接種疫苗的決定權受到限制。
法律生效後,在 1860 年代初期,只有三分之二的兒童接種了疫苗,未接種疫苗兒童的父母也沒有受到懲罰。
而且,《疫苗接種法》頒布後,幾乎立即出現了反對聲。早在 1854 年就有一本小冊子反對強制接種疫苗,《我們的醫療自由》,是第一部此類作品,作者約翰·吉布斯(John Gibbs)是水處理運動支持者。
國家開設了疫苗培訓中心,並試圖控制用於疫苗接種的淋巴液的質量。
1864年至1868年間,又一場天花疫情席捲英國,強制接種疫苗法律實施更加嚴格。
1867 年頒布新法律,要求所有 14 歲以下的兒童強制接種疫苗,明確規定了疫苗接種人員部署,允許未接種疫苗兒童的父母被罰款,針對每個孩子的一次性罰款變成重覆罰款 —— 一次又一次罰,直到孩子最終接種疫苗。
監禁是另一種懲罰,如果孩子沒有接種疫苗,刑期可以延長。
反疫苗接種聯盟
英國各地開始出現反疫苗接種聯盟,要求取消強制接種疫苗,並提出了隔離天花患者和任何與之接觸者等衛生措施。
1866 年,愛爾蘭醫生約翰·吉布斯 (John Gibbs) 的堂兄理查德·吉布斯 (Richard Gibbs) (1822-1871) 在倫敦創立了第一個反疫苗接種聯盟,宗旨是推翻「醫療暴政」。
到 1870 年,這個聯盟擁有了100多個分支機構、1 萬名會員和 20 萬名支持者。
兒童的"公民自由"
理查德·吉布斯敦促父母「去蹲監獄,而不要讓自己無助的後代接種瘰癧、梅毒和躁狂症」 。
1870 年代的反疫苗接種運動領導人威廉·休姆-羅瑟利 (William Hume-Rotherie) 堅信,即使疫苗接種是個好主意,「國家也不應該提倡」。
「至於孩子,如果父母不能為他們的孩子做他們認為正確的事情,那麼公民自由就會走到盡頭,」他在《疫苗接種和疫苗接種法》中寫道。
在大多數情況下,疫苗接種進展順利,但也有其他疾病感染的事件,例如,在 1871 年的疫苗接種過程中,有兩起梅毒通過病人的淋巴液傳播給健康人的案例。
反疫苗接種者不失時機地利用免疫期間疾病傳播的可能性發起抨擊攻勢。
早在 1810 年,意大利外科醫生吉安納洛·伽比亞提( Gennaro Galbiati )就建議直接從奶牛身上提取淋巴液以避免梅毒,但他的方法直到 19 世紀末才開始普及。
1881 年,英國政府開始集中生產一種用牛的淋巴製成的疫苗。
拒絶強制接種
當時,一些拒絶接種疫苗的案例曾見諸報刊,有些是聽從了醫囑。數千名城市居民因拒絶為兒童接種疫苗而受到調查。
1884年3月3日,《萊斯特水星報》有一則消息說,「愛德華·艾恩斯因疏於遵守為他兩歲的兒子接種疫苗的命令而被法庭傳喚。他說他出於良心反對遵守《疫苗接種法》,而且也是根據醫生建議下行事,因為醫生認為接種疫苗對孩子的健康不利。」
該報說,這位父親的另一個孩子接種疫苗後備受折磨,所以不願意讓這個男孩冒同樣的風險。
萊斯特市當時是反疫苗接種運動的一個中心,曾有數以萬計憤怒的居民聚集在街頭,焚燒疫苗接種法。
1885 年 3 月爆發了最大規模的抗議示威,有 8 萬多人參加 —— 他們舉著反疫苗接種橫幅、抬著兒童棺材遊行,並焚燒了一個繪成詹納的填充假人。
1884 年 6 月 10 日,《萊斯特水星報》報道了兩名男子和一名年輕母親決定拒絶給孩子接種疫苗而自願入獄,受到人群的歡呼:
「(人們)對這位勇敢地忍受著的可憐婦女表示了最大的同情 ...... 她表示為了不將她的孩子交給公共接種員的"溫柔憐憫"而不惜一次又一次入獄的決心。……(人群)為他們發出了三聲熱烈的歡呼,當他們進入警察牢房的大門時,這些歡呼聲高漲。」
隔離防疫
衛生工程師約翰·托馬斯·比格斯(John Thomas Biggs)領導的萊斯特反疫苗接種組織嘗試引入一些疫苗接種的替代方案,包括隔離患者、衛生措施、確定疾病傳播區域,並建造可靠的下水道系統,等等。
1880 年,倫敦廢除強制疫苗接種協會成立,1896 年成為全國反疫苗接種聯盟。該組織匯集了主張「自然療法」和順勢療法的倫敦知識分子和工業城市的工人階級。他們認為疫苗接種是國家和統治階級壓迫的一部分。
商人威廉·特布(William Tebb,1830-1917)是該組織的領導人之一。他本人因拒絶為第三個女兒接種疫苗而被罰款 13 次。特布致力於爭取議員加入反疫苗接種運動,並創辦了運動的刊物《疫苗接種問詢》。
1888 年,曼徹斯特議員雅各布·布萊特試圖通過一項廢除《疫苗接種法》的法案卻沒有得到支持,但成立了一個皇家委員會,負責聽取疫苗接種者和反疫苗接種者的論點,聽證持續了 7 年,直到 1896 年。
皇家委員會的 15 名成員中只有兩名持反對接種疫苗的觀點。1896 年,委員會通過一份報告,建議進行強制接種疫苗。
"動物毒藥"
當時的反疫苗領袖中有不少醫生,如外科醫生威廉·柯林斯(William Collins);他認為疫苗接種是一種未知的「動物毒藥」。
另一位醫生,查爾斯·克萊頓(Charles Creighton),則認為疫苗是血液中毒,否認病菌的存在,並堅持認為這種疾病是由「壞空氣」引起的。
倫敦大學學院拉丁語教授弗朗西斯·紐曼 (Francis Newman) 凖確地描述了反疫苗接種運動對那個時代的看法 —— 他在《疫苗接種問詢》的一期中寫道:
「議會無權以公共衛生為由進行攻擊;也無權攻擊健康嬰兒的身體。禁止完美健康是一種暴虐的邪惡,就像禁止貞潔或清醒一樣。任何立法者都不能擁有這個權利。(強制接種疫苗)法是一種無法忍受的權利篡奪,因而創造了反抗的權利。」
豁免許可
1898 年的疫苗接種法正式廢除了疫苗接種的強制性質,但為了不讓孩子接種疫苗父母必須從地方法官那裏獲得免於接種的證明。不過,地方法官實際上阻撓了法律的實施,1906 年只有 4 萬名新生兒獲得豁免證書。
同時,法律禁止人工接種人體淋巴液,代之以牛淋巴液,以防止梅毒和肝炎的傳播。
儘管如此,反疫苗接種運動仍在繼續戰鬥。 他們得到了英國博物學家阿爾弗雷德·華萊士(Alfred Wallace)和作家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等名人的支持。他們認為疫苗接種是「把鏟子裏的廢物擦到傷口上」。 蕭伯納後來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支持斯大林主義,並否認烏克蘭存在大饑荒(恐怖饑荒)。
英國政府承認地方法官在破壞法律實施,1907 年通過了一項新法律,規定如果父親在孩子出生四個月內聲明疫苗可能會損害孩子的健康,就可以阻止給孩子接種疫苗。
美國的反疫苗運動
疫苗接種者和反疫苗者之間的鬥爭同時在美國繼續展開。
1855 年,馬薩諸塞州開創了對學童強制接種疫苗的先例。 1879年,英國反疫苗領袖威廉·特布(William Tebb)到訪後美國反疫苗接種聯盟成立。
美國的疫苗接種者和反疫苗者之間的長期對抗導致的重大後果之一是一份法庭裁決:
1905 年,美國最高法院美國最高法院對拒絶為兒童接種疫苗並支付罰款的瑞典裔美國牧師亨寧·雅各布森 (Henning Jacobson) 與馬薩諸塞州的案件作出判決。
法官裁定,如果州立法機構認為這是防止天花傳播和保護公眾健康的最佳方式,任何州都可以引入強制接種疫苗。如果不侵犯成年人的保護權利,兒童可以免於強制接種。
天花疫苗的歷史地位
天花疫苗是人類歷史上第一隻疫苗,即使自誕生以來始終處於爭議焦點,仍對歷史進程產生了重大影響。
1870-1871年普法戰爭爆發時,法國軍隊出現天花疫情,60萬士兵中有12.4萬人生病,2.3萬人死亡。
天花也襲擊了德軍,但因為部隊不斷接種和重新接種疫苗,95 萬大軍死於天花的只有 460 名士兵。
歷史學家認為,對天花疫苗的不同做法,是法軍戰敗的原因之一。
那場戰爭導致德國統一、法國君主制崩潰 ,德法之間敵意加劇,最後導致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
德國於 1874 年引入了針對天花的強制接種和再接種,到 1897 年,僅已知 5 人死於該病。法國在 1871 年戰敗後立即在軍隊中強制接種天花疫苗。
強制接種天花疫苗使得德國和英國在一戰爆發前基本擺脫了這種疾病,而奧匈帝國和俄羅斯帝國天花死亡率仍然很高,因為沒有強制接種疫苗。
科學的勝利
19世紀末,法國科學家路易斯巴斯德(Louis Pasteur)和他的德國對手羅伯特科赫(Robert Koch)的研究極大推動了疫苗的發展。
他們奠定了微生物學、微生物研究的基礎,並且在 1870 年代和 1880 年代向世界證明,疾病是由細菌引起的,而不是由「壞空氣」引起的。
巴斯德發明了針對禽霍亂、狂犬病和炭疽病的疫苗。
1885 年,在一名被狂犬咬傷的牧羊人身上試驗疫苗成功後,巴斯德又為來自其他歐洲國家甚至美國的患者接種了疫苗。
自那以後,幾乎每隔 10 年就有新的疫苗出現:
1885年,霍亂疫苗在西班牙出現;1890年代,破傷風、傷寒和鼠疫疫苗問世;1920年代出現針對猩紅熱、白喉、肺結核和百日咳的疫苗;1930 年代見證了斑疹傷寒和黃熱病疫苗的發明。
不少人認為,研發疫苗的科學家是拯救人類的英雄。
許多國家政府支持疫苗研發。殖民帝國之間爆發戰爭時,各國都希望擁有先進的技術和醫學,以保護軍隊免受非戰鬥損失,並減輕社會緊張局勢。
來自宗教的反對
推廣疫苗接種在印度和西非最艱難,因為當地宗教領袖和民間治療師帶頭抵制疫苗接種。
他們經常向不識字的人解釋說,疫苗是外國人引進的,更會激怒神,天花會傳染。
印度教女神希塔拉被認為能夠傳播天花和其他化膿性疾病,也能夠治癒它們。
約魯巴人是尼日利亞和貝寧最大的傳統社區之一,他們敬奉的神靈之一是天花和傳染病之神索波納。
當地人認為,如果激怒了索波納的使者(牧師),就可能會成為天花的受害者。
秘密社團經常濫用這種信仰來敲詐錢財,如果受害者不付錢,就會用索波納的詛咒來威脅他們。
20 世紀初,當地一名醫生奧根托拉·薩帕拉(Oguntola Sapara,1861-1935)打入其中一個秘密社團,得知他們用病人身上提取的感染膿皰顆粒傳播疾病。
得知這些信息後,英國殖民政府於 1907 年取締了對索波納的崇拜。
但對疫苗的抵制沒有消亡,60 年後,尼日利亞的醫務人員仍不得不設法擊敗索波納信徒的抵制,以便普及疫苗接種。
當代反疫苗運動
1959 年,世界衛生組織(WHO)發起了一項針對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最貧窮國家的全球天花疫苗接種運動。
醫生們在多個國家再次被迫與反疫苗接種運動抗衡。
1980年,世界衛生組織宣佈消滅天花,世界上再無天花疫情。
儘管一直有呼籲要求徹底消滅該病毒,但美國和俄羅斯的兩個實驗室仍保存著天花病毒的樣本。
反疫苗接種運動並沒有在西方消失,不過它的聲音從冷戰開始時逐漸減弱,因為隨著教育的普及和科學的進步,越來越多的人傾向於接種疫苗。
進入20世紀,反疫苗者不再否認細菌是疾病的起源,就像他們 19 世紀的前輩那樣,而是專注於收集有關某些疫苗的健康風險、媒體報道和官員質疑其有效性以及揭露製藥公司的信息。
今天,反疫苗運動繼續關注疫苗的副作用,包括一些極罕見副作用,他們會借鑒醫學界一些挑戰疫苗保護患者傳統觀點的聲音。
面對壓倒性的科學證據,反疫苗運動經常會故意忽略疫苗在預防疫情爆發和減少死亡方面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