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剖白》先後歷經哥哥、父親驟逝傷痛 吳旻潔 穿越人生無常 與自己和解
先後歷經摯愛的哥哥與父親猝逝,獨自撐起誠品的吳旻潔,對於人生的無常有了更深刻的體會,這也讓她更加確定了未來誠品的核心價值。
文/林苑卿
根據《財訊》雙週刊報導,2023年底,就在誠品信義店熄燈前,誠品生活董事長吳旻潔寫了一封信給員工,內容提到:「經歷過生命中不只一次的摯愛的、重大的、猝然的生離死別過後的我,對於能夠事先好好道別的場景,我都心懷感恩。不想太過依依不捨,不想黏膩膩,更不想頻頻回首。」
吳旻潔的生命中,先後歷經哥哥與父親猝逝,而且都沒能來得及好好道別,成為她生命中最大的遺憾。但也因為這段痛徹心扉的歷程,讓這位曾被當成小公主般呵護的女孩,領悟了人生的「無常」,昇華為自我與企業成長的養分。
誠品創辦人吳清友獨子吳威廷2009年逝世的傳聞一直眾說紛紜,誠品一向低調不對外多作回應,這次吳旻潔在接受《財訊》專訪時,首度敞開心扉談及哥哥。她一如過去般緩緩地說,彷彿講的是別人的故事,但在場的人都感受到,這是一段跟自己和解,也重新找到自己的心路旅程。
「那一年,對我們家是傷痛的一年,因為他走得毫無預兆。」吳旻潔清楚記得,隔天哥哥原本計畫要去看「誠品春季舞台」,卻因急性心肌炎過世。彷彿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這一年,誠品正在歡慶20周年。
「後來,我們3個人(吳旻潔與父母)在聊到哥哥的時候,都只提他頑皮的、可愛的或令人頭疼的趣事;我知道大家會各自哭泣,可是不會聚在一起,因為不想造成對方的傷痛。」
心碎的2009年 以為哥哥會永遠陪在身邊
吳旻潔回憶,兩兄妹感情要好;小時候,與哥哥的房間只隔一座書牆,「小妹,你睡了嗎?」、「我還沒睡」的對話,每晚睡前都會重播;緊接著就是天南地北地聊。這樣的睡前習慣,一直延續至吳威廷當兵前。
吳旻潔向《財訊》雙週刊透露,哥哥離世後,她才驚覺,雖然自己跟哥哥並不是天天膩在一起,但內心卻很依賴哥哥;「你們能明白嗎?我知道爸爸媽媽有一天會離開自己,但我以為只有大兩歲的哥哥,會一直永遠陪在我身邊。」
現在吳旻潔總體會到,企業經營會遇到困難,但不會成為心頭的痛;然而哥哥的離世,她卻真真實實讓自己感到心碎,也後悔過去與哥哥的相處模式。相較於哥哥,吳旻潔從小就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2004年進入誠品工作,因為自我要求高,也開始用自己的標準和價值觀來看哥哥,「如果那時候多懂他一點,少像老大媽一點……」。
她還深刻記得,在哥哥離開之後,她發現很多以前沒辦法看的書,突然都能看了。甚至,因為哥哥曾經擔任過誠品的樓管,很多店其實都有他的足跡,讓吳旻潔在那段時間都沒有辦法踏進誠品。
儘管留下深深的傷痛,但是哥哥的離世,也讓吳旻潔內心變得比較柔軟了,重新思考過去的自己不應該如此的驕傲。「這個驕傲是:憑什麼以為你的人生會如何?憑什麼以為這個人跟你會天長地久?如果早一點意識到人生是無常的,還會不會像以前的方式對他?」
她也漸漸體悟到,人生還是有非常多的東西,是自己不懂也無法預期的。哥哥的離開幫助她體會到人的脆弱,而這其實與誠品的經營非常相關;她更能理解到誠品的價值,是提供一個共享的空間,讓大家獲得身心靈的陪伴,甚至是療癒。
「這是體會過人的脆弱、無助、受傷、悔恨才能理解。」所以,2009年對於吳旻潔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年,也是轉捩點。
也是這一年,父親吳清友覺得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誠品也沒有什麼不能嘗試的,可以走出台灣前進中國,遂讓吳旻潔帶著團隊踏上西進的旅途。
無常的2017年 父親按讚手勢竟成為永恆
2017年,吳旻潔再次經歷至親驟逝的苦。那天,吳清友坐在自己的辦公室,正在為要贈送給董事徐世均教授的《誠品時光》這本書簽名,突然因為心血管破裂,悄無聲息地趴在桌上離世。
吳旻潔清楚記得,父親有心臟宿疾,但自己與父親都不想面對,也不會直接談論終有分別的一日;但是父女間會談論很多包括生死、哲學等議題,不只一次吳清友說過:「Mercy(吳旻潔英文名),我們不要做誠品了,我們賣掉,然後我去旅行,妳也去做喜歡的事。」
她永遠都知道,父親會這麼說,是因為認為人生還有很多種可能,所以希望吳旻潔可以有自由選擇的機會,不希望誠品變成她人生的限制,但並不代表父親真的可以很輕易地捨得關掉誠品。在吳旻潔經歷過人生的無常之後,如今再回想父親這句話,更覺珍貴。
也許父親早察覺自己身體有恙,2017年初某日,突然發了一封簡訊給吳旻潔:「從現在開始,哈哈,我以後要從外部人的角度,Challenge(挑戰)妳的公司和團隊,看你們有沒有擔當、有沒有想法,不要再覺得有老闆是靠山,很多東西要自己判斷!」如今回想起來,原來,父親就是正在慢慢交棒。
吳清友猝逝那天,是7月18日。早上吳旻潔正在做大禮拜,時常遲至凌晨4、5點才睡的父親,這天卻在早上八、九點就起床了,見到吳旻潔時,還特地走過去比了一個讚,讓她內心有被老闆肯定的喜悅。沒想到,那一刻竟成了永恆。
吳旻潔談到父親的離世,相對於哥哥,給她的感受是不同的。
因為,吳旻潔彷彿知道這一天會發生,也意識到父親不知道能夠陪伴自己多久,因此有時候看著父親的身影,總會陷入自我對話。
例如有一次開工拜拜,看到父親穿著筆挺西裝,站在旁邊的吳旻潔就會想:「如果有一天是自己要扮演這個角色,可以做得一樣好嗎?或者妳會是什麼模樣?」
但是人都是矛盾的,當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在思考這件事,就不敢再去多想,因為害怕有些事情想著想著就成真,所以她經常處於一種不敢想、卻又不敢不想,害怕自己有一天會真的措手不及的矛盾情結當中。
在哥哥與父親過世後,她都曾經夢過他們,帶給她不僅是療癒的慰藉,彷彿也在幫忙解答一些疑問。例如,有一次的夢境場景就在家裡進門的地板上,父親示意她靜心坐下來,接著拿出手機播放一段影片;只見畫面慢慢出現滾滾黃沙,接著出現市集,然後看到非常多人從遠處湧入,男女老幼的表情、膚色、皺紋、雀斑等等都看得一清二楚,父親沒有再多說話,然後吳旻潔就醒了。
承擔的2024年 讓人看見不一樣的吳旻潔
就像是大夢初醒一般,她恍然大悟父親曾一再告訴她的那句話:「如果未來繼續經營誠品,或者不再經營誠品,生命中你的關注跟最重要的是人。」吳旻潔也對《財訊》雙週刊採訪團隊說,她認為,人文、藝術、創意、生活,就是父親想要告訴她的事,只要她願意靜下來看、聽、體會。
「這不光是父親想跟女兒說的話,也是老闆想對自己說的話。」於是,吳旻潔想通了誠品的定位與價值,是要提供身心安頓的感受、一個身心靈的療癒平台。後來,她開創了全通路的第二成長曲線,再相繼開了南西店、日本店,關了敦南店又結束深圳據點,2019年投資物流並積極經營誠品線上。
至親離世的痛苦,讓吳旻潔對於人生與生命有了更深刻的體悟,也讓她歷經一番蛻變,並逐步轉化成自我成長與經營誠品的能量,讓外界看見與2004年剛進入誠品時,不一樣的吳旻潔。…(本文出自《財訊》雙週刊7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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