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的國際觀
我們需要的國際觀(葉柏毅報導)
政大法律系副教授劉宏恩,日前在臉書上發文指責台灣大學生「不關心國際大事,連巴基斯坦跟巴勒斯坦都傻傻分不清楚」,結果引發網路一場論戰,支持者有之,年輕人為自己辯護者有之。有年輕網友就說,知道一些國際地名不代表就是有國際觀,也有人說,真要比較的話,一般美國人其實比台灣年輕人更沒有國際觀,連台灣跟泰國都會搞混。其實,撇開一些情緒性發言不談,劉宏恩教授的發言,確實提點出一個我們需要深思的問題,那就是台灣人,特別是台灣的年輕人們,需要一種什麼樣的國際觀;或是說,什麼樣的國際觀,才算是「有價值的國際觀」,或是「我們真正需要的國際觀」?
事實上,已經有不少學者都試圖探討這個問題,像是香港知名的國際關係學者「沈旭暉」教授,就曾經寫過一篇題為「我們需要怎樣的國際視野」的文章,其中見解精到,很值得參考。
沈教授在這篇文章中,首先就指出,如果要定義什麼才叫做「國際視野」,不妨先反過來看,想想哪些訊息,雖然與國外事務有關,但不能稱為是「具國際視野」。他認為:一、只接收片面的國際資訊,不一定叫「有國際視野」。例如大陸的「環球時報」,就定位為提供全球訊息的報紙,不過它的選材,還是與中共官定政治視野為準,這就不能說有全面性的國際視野;又或者,許多人認為自己很有國際視野,但所接收的訊息,絕大多數來自CNN,這樣片面或單一角度的訊息,當然也無法被認為具有全面性的國際視野。二、知道一些國際冷知識,也不能說有國際視野。這就像是說,徒然知道一些名詞,但是對名詞之後的實際意義,無法扼要說明,就是不明究裡;既然不明究裡,當然不能說具備該有的知識。例如對「貨幣寬鬆」朗朗上口,但對「貨幣寬鬆」的實際操作方式,以及它可能造成的影響,不甚了了的話,恐怕對所謂「具備國際知識」,還有一段距離。三、出國旅遊或留學遊學,也不一定保證具有國際視野。沈教授指出,哲人康德從來沒離開過家鄉,但誰也不能說康德不具備國際視野;相反地,如果在外國,卻一直與本國人打交道,沒有融入當地生活文化的準備,則當然也不等於有所謂的「國際視野」。因此同理:「赴外國工作」,與「在國際大都會謀得高薪厚職」,也都不一定算是具備國際觀或國際視野。
那麼,怎麼樣才能算具備國際觀或國際視野呢?沈教授認為:一、所謂的「國際觀」,應該成為一門「進階的、複合的知識體」。人們應該避免以先入為主或不全面的意見,甚至成見,對國際事務遽下定論。沈教授認為,像是一些大陸青年,經常以陰謀論來評估國際政治等,就是一種典型例子。二、所謂的「國際觀」,應該要具備「能夠把國際知識與自身環境相互比較」的能力。如果能夠這樣做,對於一些所謂的「不合國情」,或是「無法比照」等論調,是否合理,也就有個判準的基礎。不過當然,這也必須要自己對本身社會的事務足夠關心,才會有對比內外事務的基本能力。由此也衍生出第三:國際觀與任何民族及本土身份都不應有牴觸。也就是說,所謂的「崇洋愛外」,不一定就是一個具備國際觀的人;關懷國際事務的終極目標,應該是思考如何才能夠改善自身所處的社會環境,或是避免自身社會利益遭受不當侵害,這樣的國際視野才有意義。而綜合這兩點,也有點類似於所謂的 "Think globally. Act locally.",亦即「全球思惟,在地行動」的能力。第四、國際視野應該具備能夠在世界不同地方工作乃至適應的能力。沈教授認為,隨著全球化時代的來臨,如果能夠有高度的適應能力,在國際社會中生活,才能夠收放自如。第五、國際視野需要基於人本關懷,這一點以之前在國際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敘利亞化武事件來做為例子,應該最容易理解。此外,像是之前國際社會一直要求中國必須為蘇丹達佛事件,負起更多國際責任,但為什麼國際社會要對中國提出如此的要求,難道不是值得追索的議題嗎?
綜上所述,如果我們能夠同意以上對「國際視野」的定義與追求,那我們要如何落實呢?沈旭暉教授的建議是:一、媒體的國際新聞版面不應該只是片面的「新聞花絮」或裝飾點綴,要能提供足夠的知識點與思考的碰撞處,能夠提供足夠全面的訊息;重要的是,不能盲於跟從所謂的「國際大媒體」或是「有力媒體」。如果能夠儘可能從各方的角度去提供事態的發展,例如以巴衝突,不只提供西方國家或是以色列的觀點,如果也能夠提供阿拉伯世界與巴勒斯坦方面的觀點,更別提其實巴勒斯坦內部也有不同意見,這樣的國際資訊,才是有意義的。其二、學校方面也應該要體認到,世界目前已經進入到「全球化」時代,如果做為一個人,在義務教育時期,並沒有基礎的國際知識,驟然要馬上能夠對國際事務有所理解,甚至批判,確實稍嫌強人所難。因此,在介紹世界史地時,也應該時時與世界現勢相連結,例如美國、歐盟都已經進行所謂的「國際視野教育」,日本中小學近年也在加入了所謂「國際理解教育」課程,這都是要在全球化時代中,加強培養國際公民視野。而大學課程,做為高等教育,更應該加強國際現勢或與國際關係有關的課程。在世界已然進入地球村的現在,「國際觀」已經不是專門課程,而必須有成為通識教育的迫切性。三、香港在英國統治期間,由於與各國金融貿易來往密切,因此自然對國際脈動較為敏感。台灣做為海島經濟體,加之以天然資源缺乏,其實對國際動向的依賴,不比香港少,可是台灣對世界的瞭解,相對而言卻較為貧瘠。沈教授認為,要改變社會對國際視野的觀感,不能單靠說教,而要成為一個「全社會的共識」,讓大家都能瞭解到,從一個員工開始,乃至做為一國國民,如果沒有國際觀,會有什麼嚴重後果,會產生什麼問題,從問題意識出發,或許也是提升民眾國際觀的方法。最後,不妨讓國際觀與流行文化相結合,畢竟流行文化是時下年輕人較能接受的文化形式,如果兩者能相互為用,或許可以軟化一般人心中認為國際知識「生硬可怖難懂」的刻板形象,讓國際知識更為可親。
總之,對大陸型國家來說,都已經不能不重視國際事務了,像台灣這樣一個高度依賴外貿,而且幾乎所有事務都與國際脈動息息相關的經濟政治體來說,國際觀的培養,更不容輕忽懈怠。固然,劉宏恩教授對年輕人愛深責切,但是他也確實點出了時下年輕人在知識追求與培養上的一些盲點,亦即對國際觀的認知。這不是辯駁誰對誰錯的時候,而是它確實已然是個議題,而且解決它刻不容緩。希望我們所援引沈旭暉教授的提議,能夠激發大家多多思考,什麼才是我們所需要的國際觀,同時也能夠培養我們立足於世,所亟需的國際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