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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民主、與法治
⊙王宏恩
最近國內許多縣市長與政治人物喊出要向對岸進口疫苗、而對岸涉台單位也同步喊出要給台灣疫苗。現在因為疫情爆發，國內對疫苗的需求大增，無論之前民意如何，當下民意即是如此。政府目前使用法律程序完備與安全性作為審查標準，就程序來說完全站得住腳。但從民意以及台灣民眾對於民主的理解來說，可能會是個隱憂，中國當然也可能趁機改變台灣民眾對民主的認知。
台灣、中國與越南的受訪者都認為國家防疫做得好，也認為自己是民主國家
為何要這樣說呢？我們可以先看看上個月民主聯盟在全世界各過進行的民意調查，問各國民眾對政府應對肺炎的滿意度、以及對該國民主的滿意度。各國的分佈結果如下圖（詳見原文），我把自由之家裡定義的民主國家設為藍色，非民主國家則設為紅色。
在這份資料中，可以看到一個非常有趣的分佈：無論是專家定義的民主國家或者非民主國家，只要民眾覺得該國的防疫做得越好（Ｘ軸），就會越自認為該國是一個民主國家（Ｙ軸）。台灣、中國與越南都在右上角，大多數這三個國家的受訪者都認為自己國家防疫做得好，而且也認為自己是民主國家。
為何防疫結果會跟認為民不民主有關？理論上，民主制度是一套政治體制，憲法保障人權、政府權力分立、民眾投票監督政府、獨立法院、言論自由，這些成文規範都跟防疫一點關係也沒有。
民眾對民主的定義跟專家並不相同
然而，民眾對民主的認知，跟專家並不一樣。在2014年的東亞民主調查中，台大在東亞十幾國執行的問卷，詢問民眾對於民主的定義，而一共整理出四種：政府善治（good governance）、社會公平（social equity）、法制程序（norm and procedure）、以及自由（Freedom and Liberty）。就上面自由之家的定義，理論上，民主國家應該是有充分的自由以及法治程序。
然而，在上圖中（詳見原文）就可以看到，台灣民眾29.3%認為民主是政府善治、32.2%認為民主是社會公平，兩者加起來就過半了。僅有不到一半的人認為民主是程序正義或者是自由。事實上，這份2014年做的問卷中，東亞十四國全部都有過半的人認為民主是善治或者社會公平。很顯然，民眾心中的定義跟專家並不相同。
這樣的認知，就會導致當政府政策結果良好時，東亞民眾就會覺得自己國家很民主，因為那群認為民主等於政府善治的人就會認為，既然政府善治了，那就等於國家民主。既然有這群視政策結果來決定是否民主的一大群選民，我們自然會看到防疫結果跟人民自認的民主程度有高度相關。這點對台灣、中國、越南都是如此。
相較之下，台灣民眾僅有23.6%認為民主就是法治程序，也僅有14.9%認為民主是自由，兩者加起來僅四成。當疫情爆發前期，大多數民眾在心理學上會支持一個強力的領導者帶領國家度過難關，所以可以想像堅持自由以及法治的人又更少了（看看關注實聯制資訊不透明的聲量）。
政府堅持購買疫苗的法律程序雖站得住腳，但民眾心理上不一定買單
從上述的民眾認知來看，就可以知道為何民進黨政府當下堅持購買疫苗的法律程序，雖然站得住腳，但民眾心理上不一定買單，因為多數民眾對民主的定義是治理的結果，有疫苗打比什麼都還重要。雖然民眾可以同意疫苗優先給醫護人員，但同理無法類推給企業買疫苗，畢竟只有跨國大企業買得起疫苗給員工，這會立即讓民眾覺得更不公平。
換言之，在疫情持續一陣子之後，我們將可預見台灣民眾對於民主的定義跟堅持會更為動搖，而中國式民主（發展式人權、國家發展權）等將會更為大行其道。事實上，最近一篇東吳大學社會系潘欣欣教授的統計分析就指出，在東亞各國，當民眾被問到要選擇美國模式還是中國模式發展時，大多數民眾還是選擇美國模式。然而，假如受訪者比較在意政府的政策產出，那就會更傾向支持非美國的發展模式。
當然，早在台灣疫情爆發之前，我們就已經可以看到這一類的操作。在韓粉社團中，有大量嘲笑印度疫情的文章，除了偏方外，另外一大堆則是認為印度是因為民主制度才導致疫情變嚴重的，而大部分的文章也只是簡轉繁地從中國貼過來。台灣的防疫成敗與否，相信也不只影響到台灣對民主的態度，更也會影響到世界各國對於民主的態度，這戰場遠超出了性命與防疫，更可能是人類對制度選擇的關鍵期。
作者為內華達大學拉斯維加斯分校政治系助理教授。在台中一中被選進數學校隊，接著考取台大電機系後想當個科學家。在椰林繞了一圈後，覺得還是人類有趣多了，於是跟著數學一起投入研究政治，成了政治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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