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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蹋水資源2-1】1年浪費近3座石門水庫蓄水量 里長扮柯南查出是「這原因」
「下的雨留不住，漏的水擋不住」是台灣名列缺水國家行列的兩大原因，其中漏水問題是民眾在路上常可見景象，水管爆裂導致自來水如「湧泉」般噴出的景象讓人心疼，但實情是還有更多的水浪費流失，是一般人注意不到，這些經年累月「涓滴」漏失的自來水，一年相當於快3座石門水庫蓄水量，與南部幾乎快見底的水庫對照，非常諷刺。
台灣自來水的漏水到底有多嚴重？台北市自來水事業處去年（2022）選為年度「熱心公益提報漏水」第一名的新北市永和區後溪里里長莊銘淵感受最深，他常扮起「柯南」主動在社區巡檢有無漏水，好幾次鍥而不捨不斷「盧」水公司才得以「破案」，感嘆問題就在政府對於漏水改善的「積極度」與「決心」。
莊銘淵平時只要聽到社區馬路的排水溝內有稀哩嘩啦的水流聲，總是會彎腰蹲看，只要發現水質很清澈，就會懷疑是自來水漏水，立刻打電話通報轄屬的台北市自來水事業處查處，北水處雖會馬上派人查漏，但有時查到的確是自來水漏水並且補好，有時卻回覆他漏的不是自來水，可能是住家的漏水或生活廢水。
永和區後溪里里長莊銘淵看社區一處排水溝漏水嚴重，跟水公司周旋1年才獲得改善
不過，水公司想要「結案」，莊銘淵要的是「破案」，里內信義路43號前的排水溝，他去年就兩度通報疑似自來水漏水，水公司雖都有派廠商查察，回報結果都是並非自來水，但是莊銘淵看著一直流出的水實在是太清澈，如果是生活廢水豈會這麼乾淨？今年（2023）3月底再度打電話到水處，水處人員還告知他「里長，廠商要賺錢，不會隨便檢測」。
里長沒放棄堅持重測 才確認自來水白白漏了1年
他不死心要求水處親自派員檢測，水處才在今年4月初派員在他同時到場時檢測，結果確認就是自來水在漏。原來漏水處並非就在信義路附近，而是在遠處隨著埋在地底下的台電等管路流到排水溝，水處責成廠商花了一番工夫及時間才找到源頭，並在4月27日完成漏水修補。
台北市自水水處人員親自到場檢測，確認漏水是自來水。莊銘淵提供
在里長沒放棄下，永和區信義路的自來水漏水，1年後終於獲得改善。洪敏隆攝
北水處防漏股股長張世勳說，台北市除了積極汰換管線，設立24小時客服中心供民眾電話通報，均委外廠商到現場檢測，為不影響民眾生活，檢測都在夜深人靜時刻，若漏水嚴重則會請廠商立即處理，目前約97%是在通報後1天內修繕，最慢也會在3天內完成，但有些案子因為漏水可能從很遠地方，沿著其他管線流過來，造成檢測維修困難，必須更大範圍關一些開關看水是否就不會漏，非常耗工。
「其實廠商的檢測人員也都是被雇用，有沒有檢測到都還是領一份薪。」莊銘淵說，這可以理解為什麼廠商會回報檢測不到原因，也有可能是要找到漏水源頭跟此案一樣太耗時間跟心力而想草草結案，他估計信義路那處漏水日積月累，粗估每個月至少流掉半座游泳池的水量，距離第一次通報到改善，耗費將近1年時間，「你看這樣珍貴的水資源被白白浪費掉！」莊銘淵心疼地說。
去年被北水處列為年度「熱心公益提報漏水」第一名，還拿到獎狀跟3000元獎金，莊銘淵感到啼笑皆非，「我寧願沒有自來水被白白浪費，不需要通報」，他認為，氣候變遷越來越嚴峻，水資源越來越珍貴的情況，政府對於自來水漏水問題，從巡檢、檢測到改善的積極度都應該再加強，也不應該本位主義，一副「不是我的管線漏的就不管」的態度也要改，「難道住戶漏水就不是水資源浪費嗎？至少也該提醒是哪些住戶漏水該注意才對」，他並建議水公司將老舊管線分期分段更新，「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永遠無法改善管線漏水的老問題。」
早年經濟考量用便宜水管 付出慘痛代價
經年累月「涓滴」漏失的自來水到底有多可觀，以台灣兩個自來水事業單位的統計，台灣自來水公司2022年的全台漏水率平均為13.1％，全年漏水量約4.2億噸，台北自來水事業處的漏水率是11.2%，一年漏水量約1.4億噸，合計全台灣一年流失的自來水，相當於2.8座石門水庫蓄水量。
台灣近年漏水率情況
主要的漏水原因與當初為加速提高自來水普及率，水公司在「經濟成本」考量下，大管徑多數採用預力混凝土管（PSCP），輸送到住家的小管徑則使用塑膠管（PVCP），因地震頻繁及重車輾壓等因素，致管線漏水嚴重。
台水公司漏水防治處處長謝張浩表示，改善漏水有訂定中長程計畫，從2013年到2024年的降漏專案，每年約編列80億元經費，漏水率已經從2012年的19.55%降到去年的13.1%，明年目標是降到12%，2025年還會有新計畫持續推動。
基隆屏東全台最嚴重 漏水率仍超過20%
目前全台漏水最嚴重的是基隆市與屏東縣，漏水率至今仍超過20%。謝張浩說明，基隆因為屬早期開發，由於山坡地多，幾乎都用加壓站，加上基隆港因素 進出基隆的重車多，造成水管破損嚴重，已排專案推動改善。屏東則因過去都掛在高雄的管理區裡面，最近才分開，由於地處偏遠且比較零散，不只漏水率，供水普及率也比較低，現在都全面積極推動改善。
2022台灣各縣市漏水率
不過，日本東京都歷經了40多年的時間，投入約折合台幣6700億元，才將漏水率從1960年的22%降低至現今約3%的水準，台水公司則是在過去11年投入800多億元，漏水率就降了約6.4%，相對執行效益應該被肯定，但看在專家眼裡，裡面其實暗藏玄機。
曾於台灣自來水公司任職、發表過多篇國內自來水研究的環保署化學局專門委員周國鼎說，自來水要在短時間內快速降低漏水率有兩種方法可操作，一是區域內用水量極大的企業設廠生產，為滿足其用水，供水量大幅增加，在漏水量維持不變的前提下，漏水率可輕易下降；二是供水時間計算由全日24小時減少為每日12小時，在用水量維持不變的前提下，漏水率亦可輕易下降。
漏水率高低可以人為操作 漏水未必從最嚴重的優先改善
周國鼎說，漏水率的數據可以巧妙地不做任何防治改善，就可以讓漏水率「忽高忽低」，要作為衡量自來水管網漏水防治績效的指標，國際水協會（IWA）及美國自來水協會（AWWA）等單位認為最佳是「設施漏水指數」，以「目前漏水量」與「不可避免之漏水量」的比值，比值愈低，表示供水系統管理維護績效愈好。
另一個問題是，漏水防治改善往往是知道哪邊嚴重，卻從不嚴重的地方先著手改善。周國鼎說，目前汰換漏水水管，都是以大馬路的水管更新為主，原因是「最好施工」，卻不見得是「漏水嚴重」區段，有些密集生活圈如商圈、傳統市場，漏水情況可能更嚴重，卻因為商家擔心影響營業，透過民代陳情，「原本應該從大地方著手，從哪邊漏水最嚴重先去做才對，卻背道而馳，讓漏水問題無法改善。」
謝張浩說，台水公司執行漏水改善的困難點有三，第一是路權申請不易取得，因為施工時會影響到交通、居民生活及供水時間，加上地方政府這些年都在推路平專案，路權申發程序冗長，且施工期限比較短，遇到節慶、地方辦活動 或假日都不能施工。
第二是汰換地區都在人口密集都市計畫區內，下面管線有台電、瓦斯、有線電視等一大推管線，是否有適當位置埋設新管是很大挑戰。第三是汰換管線的施工能量降低，因為這行業人才慢慢凋零，年輕人又因為太辛苦不願投入，廠商投標動能較低。
台灣街頭可見自來水漏水搶修，但路權申請並不容易。洪敏隆攝
「防治漏水並非一蹴可幾，必須有效率去執行，針對嚴重漏水區段先做防治，優先汰換管線，作法就是要先設立分區計量管網，透過監測網的數據去排定優先順序，藉此說服地方政府及民眾，而不是隨心所欲，想做這邊就做這邊。」周國鼎建議，這樣才能使有限預算發揮最大效益。
事實上，跟日本東京都相比，台灣投入降低漏水率計畫金額仍偏低。立法院預算中心調查，東京都水管總長度約2萬多公里，每年仍持續投入約折合台幣300億元更換管線，反觀台水公司營運的水管長度達6萬多公里，是東京都規模的3倍，一年經費卻僅約80億元。
農業用水漏損率也高 經費未花在刀口上
這些年台灣乾旱主要因應策略為水資源調度，以今年南部遇到的嚴重乾旱為例，政府實施嘉南一期稻作停灌政策，編列約18億元補助農民，但中央研究院環境變遷研究中心所進行台灣乾旱調查指出，區域調度有其限制，水源充沛的東部無法調度至西部，絕大多數農業用水為河川溪流等地表水及地下水，可調去給工業和生活用水使用的水庫水，僅13.9%，比例並不高，農業用水有69.1%是取自河川水及地面水，其「水質」並不是工業用水和生活用水可以接受的。
中央研究院環境變遷研究中心執行長許晃雄認為，每逢異象就限制農業用水，是「飲鴆止渴」，每次都只是應急，不想長期解決的方法。
他指出，問題不只是自來水漏水率偏高，農業用水每年亦有高達20%的漏損率，這兩大系統缺乏改善更新，使得輸配過程中浪費許多水源，當乾旱可能成為常態，與其長年調撥農業用水、把錢花在一次性的停灌補助，不如好好改善自來水漏水率、加強精準灌溉，長期下來反而更省錢，從經濟效果盤點，這才是效率最高。
民進黨立委賴瑞隆今年3月曾召開記者會表示，由於南部地區開源較困難，更應強化節流、改善漏水率，盼優先汰換南部老舊自來水管線，保障用水穩定無虞，呼籲政府應編列700億元特別預算，將台水的漏水率由現在的13.1%降至10%，並在2029年完成目標。
台灣應加速汰換老舊管線，改換如圖的金屬管線。洪敏隆攝
「台灣最大問題就是缺水，還不斷把錢丟到水裡！」台灣水資源保育聯盟理事黃安調批評，政府多年來一直推動前瞻水計畫，大筆經費投入治水工程與水資源開發幾乎各半，卻沒有檢討如何讓水資源更有效運用及保護。
水價比通訊費還便宜 智慧水表推不動
利用科技監測減少水資源浪費，也是能紓緩台灣缺水壓力的一帖良方。目前的傳統機械式水表，通常在事隔2個月收到帳單，才會發現用水異常，如果能夠全面建置智慧水表，不只可以記錄下每個時間點的用水量，漏水的天數及漏水量，也能在第一時間掌握。
智慧水表的功能是以每小時記錄用水資料，並且水表有建立一個水滴符號，當水表偵測到漏水時就會顯示，水公司也可藉此查看用戶有什麼狀況，馬上處理。
北水處從2015年開始推廣用水超過1000度的大戶裝設智慧水表，幾年下來，用水大戶從1800戶降到1500多戶，總用水量下降10%，2020年起北市新建的公宅社區大樓都全面裝設智慧水表，累計至今年2月，目前安裝的約5萬戶共節水948萬噸，以奧運標準游泳池蓄水量2500噸計算，相當省下3792座的泳池用水。
但是，智慧水表並未普及推動，水利署也未將其列入未來節水、防漏的重要項目，除了北水處的5萬戶，只有連江縣因為水資源取得不易，全縣3500戶都安裝智慧水表，希望有效率供水，而台水只有8000戶用水大戶有強制要求裝設。
漏水情況應藉由科技監控立即改善，才能避免更多自來水白白浪費。洪敏隆攝
水利署副署長王藝峰坦言，為了避免出現智慧水表的通訊費比水費高的矛盾，在通訊費仍遠高於水費的情況下，不可能針對小口徑的住家用戶推動此項政策，只是水費是否該調漲，牽涉到民眾想要什麼樣的水價，需要通盤考量。
自來水的漏水率一直居高不下，顯示的是政府在面對乾旱缺水問題，長期漠視節流比開源容易，也反映過低的水價使自來水事業單位的財務狀況失衡，無法適時更新設備與汰換老舊管線，或運用科技提高用水效率，當台灣乾旱的發生頻率越來越高，若無法在水資源的節流管理上更積極，正視問題，解決問題，即使躲過這一場大旱，未來面對下一場大旱，恐怕要付出更慘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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