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不可陷入政治獵巫的風暴

台灣是民主社會，理應崇尚多元價值，尊重言論自由，對於任何異議都應包容。這樣的理想狀態現已蒙上陰影，許多關於台灣走向或是自保之道的言論都被扣上背叛台灣罪名，言者動輒被戴上紅帽子。這個現象距離政治獵巫只有一步之差。

獵巫行動發生在十五世紀末至十七世紀的歐洲。那段時日歐洲各地火光熊熊，一些宗教或世俗的司法機關大力緝捕「巫師」，然後用秘密審訊或是不符證據法則甚至刑求之類的不當非法手段入人於罪，並將其置於死地，其中尤以女性為最大受害者，許多無辜女性被判定為「女巫」而處以火刑。

時至現代社會，獵巫行動並未徹底消失，只是文明化了，遍見於搜索潛在的敵人，如次文化族群和政治異見分子，就如歷史上的獵巫一般，以狹隘的成見、不公的態度或是粗暴的語言對待被指控者，其極端者甚至將人繩之以法。獵巫（Witch hunt）的現代意思轉而成為對反對派的搜捕與政治迫害。獵巫在冷戰時期的美國一度大行其道，基本上是因強烈譴責反共意識而產生的紅色恐慌心理，陰謀論是其萬變不離其宗的法則。

由於對敵人極其恐慌，所以將其魔力無限放大，任何有幫助敵人嫌疑的言行都是資敵幫兇，甚至根本就是敵人運用或者運作之下的產物，具有傾覆我方社會的陰謀。在一些不文明社會，巫術經常被操作成是一種剷除異己的政治手段，使用的方法就是陰謀論，也就是扣上莫須有罪名，通常是誣指其與敵方聯手，圖謀陷害本國，以便進行政治迫害。這種獵巫手法赫赫有名的案例是北宋時期秦檜誣陷岳飛父子借用的罪名，後來演變成誣陷冤罪的意思。

當代的顯例是麥卡錫主義（McCarthyism），起源於美國參議員麥卡錫於1950宣稱，他手中握有一份205人名單，並指控這些人都是共產黨人，滲透在國務院中工作，但他從未提出證據。國會隨後開始訂定「內部安全法案」與「共產黨控制法案」，參議院和眾議院分別成立調查委員會，聯邦以及許多州政府更進行「忠誠審查」。許多無辜者被波及，導致數以萬計的人失去工作，數百人被關押。兩年後，參議院決議譴責麥卡錫，至此才將這個惡名昭彰的獵巫行動送進歷史灰燼。麥卡錫主義最惡質之處在於輕易質疑他人的愛國情操，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進行陰謀資敵指控，動輒以國家安全理由侵害人權，於是成為「獵巫」的同義詞。美國反對政治獵巫者強調，「不能把異議和不忠混為一談」，「指控不等於證據」，「我們更不是懦夫的傳人」。

即使有此微言大意，獵巫心態在美國猶未消聲匿跡。小布希總統在911事件後向國會的報告指稱：「每一個地區的國現在都需要作出一個選擇，要嘛支持我們，要嘛支持恐怖分子。」這道嚴厲的選擇題把任何不支持美國反恐行動的國家都大為恐怖分子同路人，這正是歷史上獵巫邏輯的殘餘。由此可見，獵巫的神魔從未離場，只是自我更新，讓死灰不斷復燃。

在台灣，從白色恐怖時代「匪諜就在你身邊」的政治獵巫，到當前動不動指責異見者「舔共」或是中共幫兇，無非就是獵巫心態借屍還魂的表現。台灣如今處在兵凶戰危的邊緣，內部反中與和中的爭議日益尖銳，因此湧現「獵巫潮」。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研究員嚴震生近期指出，這是兩岸對立、仇中情緒升高的必然結果，由於兩岸互動基礎越來越差，因此雙方都在獵巫。大陸的武統反獨、獨派人士的反中抗統，幾乎都有獵巫的身影。台灣司法上的獵巫行動也隱然浮現，先前傳有監察委員因為不滿個別案件中的法律見解，而有意約詢、調查個案承審法官。司法院長許宗力深不以為然，他表示，在上周末，民主已經成為全體國人最堅實的價值共識，但近年來國際上隨著民粹勢力崛起，有些東歐國家雖有選舉的外殼，卻逐漸喪失民主的靈魂，而台灣因為此時社會高度對立衝突，不論最後判決結果如何，都一定引發敗訴一方特定群體的不滿，於是，責難承審法官的「獵巫衝動」便從中滋生。

這種「喪失民主的靈魂」的獵巫衝動，近來在兩岸議題上變本加厲表現出來，馬英九前總統「首戰即終戰」的說法以及龍應台「我反戰」的說法，都是在被斷章取義後施予栽贓性攻擊，獵巫心態以及類似手法如出一轍，嚴重壓縮國人對於台灣趨吉避凶之道的理性討論空間。台灣究竟應該求獨還是趨統、應該反中還是和中、應該不惜一戰還是盡量避戰，都是見仁見智的，且絕大多數議論者同樣懷抱深厚的愛台情感，只是彼此見解存有差異，斷不可因意見不同就質疑其不愛台，更不應不分青紅皂白扣人紅帽，政府尤不能在立法、執法與政策上採取近似獵巫的舉措。如果有「台灣共識」存在，其核心概念應是：政治獵巫者是理性討論的殺手、製造對立的惡魔、撕裂關係的暴徒，當為智者所戒！

【作者 陳國祥／政治大學新聞系、新聞研究所碩士，台灣資深媒體人，曾任中央通訊社董事長、中央選舉委員會委員、《自立晚報》總編輯、《中國時報》總編輯、《中時晚報》社長、臺北市政府客家事務委員會委員、《中國時報》特約主筆、時報育才董事長。 現為<大師鏈>傳媒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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