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柏村節制權力，終結槍桿子出政權

前行政院長郝柏村，於2020年3月30日辭世，享嵩壽102歲。他畢生心心念念中華民國的主權地位；用軍人的鐵膽保衛台海安全，也以文人的鐵筆還原歷史。

整理／劉宗翰

郝柏村的一生，見證了中華民族過去100年的重要關鍵時刻。他17歲從軍，參與抗日戰爭，經歷國共內戰，隨國民黨遷台，歷經823砲戰等戰役。台灣戒嚴時期，他曾是號令三軍的參謀總長；兩蔣時代結束後，民主化的過程中，他又先後擔任過國防部長、行政院長，見證一段民主的動盪。

天下文化曾為郝柏村出過十本重要著作，2019年8月8日更出版《郝柏村回憶錄》，回顧他出將入相的傳奇一生。

郝柏村兒子、前台北市長郝龍斌指出，郝柏村有寫日記的習慣，這本回憶錄是由他根據日記，加上個人觀察歷史與時事的心得，親手一字一字，全書25萬字，歷時十餘年才完成。

《遠見雜誌》特別製作「懷念郝柏村」特輯，追念這位一代偉人、國人心中永遠的郝院長。（以下摘錄自《郝柏村回憶錄》第14章〈參謀總長——建立現代化國軍的優良傳統〉）

軍人不可干政，但須懂政治

1982年4月30日，於高雄左營軍港視察海軍敦睦艦隊。

解嚴之後，街頭政治活動果然日趨頻繁，其中以要求國會全面改選，新約教會抗爭活動，以及部分退伍軍人走上街頭要求解決戰士授田證等問題，最為困擾政府。

此際，我任參謀總長已超過六年，由於經國先生的信任，我的責任益重，理事也格外小心。我幾乎每週都與經國先生會面，作口頭報告，直到他猝逝前數日，還在他床邊報告有關1988年元月召開國軍工作檢討會事宜。六年間，我共向經國先生報告大小事2000多件，他的裁示可否我都記錄在筆記本裡，所以我權雖大卻未弄權。

國父說，軍人不可干政，但軍人必須懂政治，因為「軍人是政治的原動力」。因為國父深感推翻滿清王朝後，沒有掌握槍桿子的痛苦。他在廣州就任非常大總統後，原擬率領粵桂滇三省軍隊北伐，並於1922年在桂林講演「軍人精神教育」，教化三省軍閥部隊軍官，奈何收效甚微，甚至1922年粵軍陳炯明公然叛變，砲轟觀音山總統府，國父倖免於難。

國父在1924年3月9日民權主義第一講時說：「政治的原動力在軍人」，實際可說就是槍桿子出政權；卻又在「軍人精神教育」明言軍人不能干政。易言之，這說明沒有槍桿子就沒有政權，但槍桿子不能介入政權的行使，這應是民主國家軍隊國家化，軍人不應干政的本意。

美國關切軍事統治可能

1983年11月14日，巡視王學成義士駕駛來營的米格十七。

黃埔教育的特色是為實行三民主義而戰，為捍衛中華民族而戰，此乃北伐、抗戰勝利及民主保台成功的基礎。 我自1966年起歷任重要軍職至參謀總長已22年。經國先生晚年健康不佳，但對我信任有加，連任參謀總長七年，當然軍權在握，台獨份子說我是軍事強人，經國先生未明確安排中生代接班人，台獨份子常以我會於經國先生身後，以軍權在握而行軍人干政。正因我在軍中影響力日大，反對份子將我視為重要針對目標之一。

另一方面，經國先生健康與身後問題，即以美國而言，亦深以為慮。美國亦見我對台灣未來政局的可能影響，故進而探詢我的意向，其談話結束必報美國務院無疑。

1985年8月7日，美國在台協會宋賀德處長約我中午便餐長談，即為探詢蔣總統接班人問題。宋賀德接替李潔明來台任職，必然遵照美國務院指示與台灣各界人士接觸，也必定聽聞反政府份子指稱我是軍事強人。《中國時報》董事長余紀忠先生亦曾在某次國民黨中常會後約我談話，透露美國現在很注重我，美方對台灣未來政治發展最慮軍事統治云云。

我對宋賀德表示，台灣的政治穩定乃循憲法程序產生政府，我了解蔣總統決心依憲法程序運作民主，過去30幾年創下的經濟奇蹟，乃以政治穩定為前提，現在所謂接班問題，乃反政府及台獨份子惡意誇張所致。

我進一步指出，中華民國軍人自黃埔教育即為實現三民主義、保國衛民而奮鬥犧牲，從無個人政治野心，黃埔畢業生的最高職位為國防部長。蔣總統經國先生的政治哲學是國家利益第一，民眾福祉為先，奉獻犧牲為中國民主憲政而努力。軍事統治在中華民國不可能發生。

宋賀德約我談話之前，我因動機未明，故未先請示經國先生如何應對。談話後，確知其動機為查明萬一經國先生作古，台灣是否會軍事統治？故我與宋賀德談話後，8月9日，我即將與宋賀德談話的內容報告經國先生，他完全同意我的回應。

蔣總統聞言並表示，「你的說話是對的」，政府各部門應多作類似溝通。可見我的談話完全符合經國先生的理念，之後30年來的歷史可證明此言非虛。

遵循法統，兌現經國先生遺言

1987年12月25日經國先生出席國民大會行憲紀念，台獨份子面對我高喊「反對軍人干政」，並在會場舉起標語牌。經國先生在會中講話時再次強調：一、蔣家人今後不能也不會競選總統；二、台灣今後不會有軍事統治。其後19天，他就崩逝了。

就實質而言，兩蔣時代仍為掌握槍桿子的政權，但李登輝先生依法繼任總統後，我首先率同三軍支持，這是中華民族有史以來正式終結槍桿子出政權，兌現了經國先生的遺言。

本文轉載自遠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