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的「南巡講話」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10月14日藉在廣東進行考察調研的機會，出席了深圳經濟特區建立40週年大會，並發表重要講話。深圳是中共依鄧小平在1979年的指示，在中國大陸建立的一個經濟特區。受到1989年「六四事件」和「蘇東劇變」的影響，中共內部當時爆發「治理整頓」或「深化改革」的經濟路線之爭，使臨危受命上台不久的江澤民，權位受到嚴重挑戰。中共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當時以垂簾聽政的姿態，於1992年的南巡途中，在深圳發表了一篇重要講話，目的是為中共的改革路線背書，這就是著名的「南巡講話」。

在鄧小平之後，中共領導人總會在任內依例到南方走走，也會在深圳舉辦的特區成立大會上講話，而且每次講話都是意有所指，具有特定的政治意涵。這次是習近平2012年上台後，第三度視察深圳並發表講話。他三次視察路線都與鄧小平類似，故被稱作「新南巡」。

1984年鄧小平在視察特區的工作後表示：「特區是個窗口，是技術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識的窗口，也是對外政策的窗口。」所以中共領導人的南巡講話，泰半集中在經濟和對外關係這兩大領域，但內容不會只觸及地方事務，而會釋出中共中央的重大政策訊息。

今（2020）年中國大陸的南方並不平靜，「反送中運動」引發香港社會動盪，雖因北京祭出「港版國安法」而獲得舒緩，但問題懸而未決；中美關係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加上川普為勝選連任大打「反中牌」，香港也成為川普手上的一個籌碼；鄰近香港的臺海和南海，被視最有可能出現「十月驚奇」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此次習近平南下正值中共「十九屆五中全會」召開前夕，中共計劃在會議上制定「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規劃。因此從習近平在深圳的講話，可以看出中共未來經濟發展規劃的一些訊息。

習近平多次指出，「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大陸當然無法置身變局之外。對習近平而言，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新冠肺炎疫情對中國大陸造成的巨大衝擊；能否渡過經濟難關，涉及習在2022年中共「20大」的權力布局，而這正是「十四五規劃」的重點。習近平想構建一個「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的經濟新發展格局，擺脫對國際市場，特別是西方市場的過度依賴。習的說法引發外界質疑，認為中共是否要採取「國進民退」，回頭走過去計劃經濟的老路子。

與前兩次南巡相比，外界注意到習近平在這次行程中，多次提到「自力更生」一詞。「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是毛澤東統治時代，中國大陸人人都能朗朗上口的名言。當時中共與「美帝」和「蘇修」兩面為敵，為了打破孤立，不得不喊出這個「激勵人心」的口號。但在中國上一代人的記憶中，自力更生往往與貧窮、饑餓聯繫在一起。因此習近平這次舊話重提，是否意味中國大陸面臨的經濟困境，讓他有難言之隱，而又不吐不快。

習近平在南巡講話中承認，經濟特區發展「面臨著一些困難和挑戰」；但他強調，「我們決不能被逆風和回頭浪所阻，要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堅定不移全面擴大開放，推動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中國獨立時政評論人吳強告訴《BBC》，習近平講話中的特區建設，並不代表全面意義的「改革開放」。他認為「特區模式就意味著無意把特區擴展到全國，無意把改革開放經驗變成一個制度性全國推廣的模式。」

習近平在深圳講話強調，他會積極深入推進「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並形容深圳是其中一個「重要引擎」。中共將賦予深圳在重要領域和關鍵環節改革上有更多自主權，以增強深圳在大灣區中的核心引擎功能。習近平的說法引發外界關於「深圳會否取代香港」的討論。實際上，在香港「反送中運動」愈演愈烈、美國揚言對中共的「止暴制亂」採取制裁行動時，香港地位是否不可取代的問題，就引發外界的關注。但我們注意到，習近平演講有關香港的部分著墨不多，也沒有提及香港對深圳發展可能做出的貢獻。

香港時事評論員劉銳紹認為，「北京的意圖很明顯，如果深圳有能力，最終是想取代香港，但現在是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取代香港。」但我們可以預見，深圳的重要性將與日俱增，香港倘若仍在原地踏步，不知道如何自求多福，則當香港失去金融和管理方面的優勢時，被深圳甚至被大陸其它城市取而代之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據聞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原本打算在習近平南巡前，發表一年一度的《施政報告》；但為配合習的行程，臨時改變原訂的計畫。外界質疑，因為林鄭的報告必須符合中央的大政方針，故必須延至習的深圳講話以及和習會面後，才敢公開提出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次廣東視察行程中，習近平還前往近年新成立的海軍陸戰隊視察。習在致詞時提到，「要把全部心思和精力放在備戰打仗上」。一般認為，習上述談話有相當針對性，是衝著日趨緊張的臺海局勢而來。因解放軍在此之前，才舉行過對臺立體聯合作戰登島演習。

「開放則興，封閉則衰」。習近平要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可能走閉關自守的道路；但「打開窗子，總有蒼蠅蚊子飛進來」，習近平也不能讓中國大陸受到「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的污染。處在這樣一個政經矛盾的情境下，我認為習會努力把對外開放可能對中共政治體制造成的不利衝擊，侷限成為一個「茶壺裡的風暴」。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亞太和平研究基金會、遠景基金會首席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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